
《拜菩萨》和《乡下女客》
(一)3月2日,今读了周作人先生《自己的园地》中《读各省童谣集》,语涉朱天民编著《各省童谣集》上卷第五十五页的《拜菩萨》歌谣,的论为“即如五十五叶的《拜菩萨》,据我所知道,末尾还有五句,范啸风的《越谚
(一)3月2日,今读了周作人先生《自己的园地》中《读各省童谣集》,语涉朱天民编著《各省童谣集》上卷第五十五页的《拜菩萨》歌谣,的论为“即如五十五叶的《拜菩萨》,据我所知道,末尾还有五句,范啸风的《越谚》里也是如此,现在却没有,倘若不是编者故意删去,那必定所录的是不完全本了(虽然全文与范氏本是一样的。)”这里没有具体例证,为解掉一时的好奇,暂且搁置我动了笔却思路不清的《菩萨和菩提》一闲篇,我特地努力读书,把《各省童谣集》和《越谚》的文字揪了出来,作为小注释,说道说道,来追寻先生的高见。
歌谣《拜菩萨》原是我积累的《菩萨和菩提》相关材料。见了原文,我才发现文字主题无关菩萨,但读来乡土气十足。其前有“浙江绍县”,文曰:
乡下女客,上城拜菩萨;一约两约,约到十七八。开开窗门,东方调白。里穿青衫,外穿月白;胭脂搽得血红,水粉塌得雪白;满头珠翠,都是铜蜡;松香扇坠,假充蜜蜡。谁氏摇船?就是大伯。何物当点心?就是荞麦。无有躺椅,就是竹踏。一见城门,歇律豁剌!看见巷牌,这样大衣架,无人来搭搭;看见旗杆,这样大毛笋,无人来拔拔;看见和尚,这样小官人,何不养头发?看见尼姑,这个大姑娘,何不缠脚;未点香烛,先拜菩萨。头一支签,终身家宅;第二支签,蚕花大麦。”
尊重先生观点,朱天民编著时,对此歌有改动痕迹。对比之下,成书更早的范寅的《越谚》中原题《乡下女客》,内容更为详尽:
“谁氏摇摇船?就是大伯,嘎些当当点心,就是荞麦;无有船椅,就是竹踏;一见城门,歇律唬喇(南阳方言里有血唬零喇,同“血糊淋剌”),看见巷牌,槩(古同“概”)个大衣架,无人来搭搭;看见旗杆,槩个大毛笋,无人来拔拔;看见和尚,槩个小官人,嘎弗养顶耷;看见尼姑,槩个大姑娘,嘎弗缠脚;未点香烛,先拜菩萨;头一支签,终身家宅;第二支签,蚕花大麦;第三支签,弗可生奼(古同“姹”),若生奼(女儿),阿大解个爹(孩子他爹),话哵哵骂煞。”
我枉费了一时辰,有意实录《乡下女客》,谁知道其内文字颇有生僻怪异字,我不会五笔,真难以拼音输入。熬得头昏,文字中止,留待他日吧。
(二)
“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一说,俗不可耐,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即可超凡入圣。昨天辛辛苦苦再当文抄公,欲求得文字面目,不讲究书目,求证版本承继,无异于施毒书山,贻害万世。
我实录的《乡下女客》,出自国立北京大学中国民俗学会的《民俗丛书》,其编者为已故的台湾民俗学家娄子匡(1907-2005)。后学浅陋无知,未可质疑权威,尚在邯郸学步。
如歌谣所说“一见城门,歇律(左口右律,合成字)唬喇”,作为语言学家的范寅(1827-1897)取用“唬喇”,当拟声词,可能表意为“一见到城门,大家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而照此来看,如朱氏将“唬喇”换为常见象声词“豁剌”(即,豁喇),有突然之意,解之也无碍。不过,参考始建于元代的甘肃中部皋兰县境内的石洞寺,时称为石空唬喇,(即山中之城),这里的“唬喇”实为蒙古语,意指城市。而左口右律的合成字,见《中华字海》第405页,解释为“鸡的鸣叫”。所以,我对这句话的理解,作为另一种可能,就是——“看见城门的光景,城内的鸡鸣声恰巧也停歇了”。考虑到,这里使用了蒙语的现象,我的推测是,《乡下女客》最早的原文,当出自元代。
下午我要去防疫站给女儿打肺炎预防针,再停笔待后叙。
(三)
三日下午,我与姨妈、妗子、两小孩和妈妈外出,完了事归来。妈妈白内障已复查,各项正常,视力初测为0.8,很理想。孩子怕打针,哭的稀里哗啦。一哄,孩子又有了快乐。
落座而谈,我不懂蒙语,不过间接判断“唬喇”为城市,倘若判断有误,那么第三种可能也就存在:乡下女客赶早出门,等望见了城门,(突然发现)豁喇一下,鸡鸣也停歇了。
由一词而妄论全文,有失草率。再看“唬喇”他用:
一、明嘉靖时,谢杰修《顺天府志》,物产门记有“沙果、苹菠、唬喇槟”果类三种。
二、清《天府广记》卷31在明代“上林苑”条目中说:“林衡署原额地二百八十六顷一十六亩七分。岁办进贡果品。五月份进黄杏,六月份进李子,七月份进花红,八月份进唬喇槟,九月份进香水梨。”——这里,林衡署在今石景山,而唬喇槟因品种退化而大名不再。
有了他用,我就反证“唬喇即豁剌”,只做拟声词的未必。可能二三,我说得也就有些依据,虽然难免大胆假设。
另外,“歇律(左口右律,合成字)”的解释也有旁证,尾句“话哵哵骂煞”的“哵哵”,也是象声词。据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禽三·鸜鹆》:“鴝鵒,哵哵鸟、八哥、寒皋。(时珍曰)……哵哵,其声也。”
说来说去,对于这类歌谣的研究,死钻细节是末流,端正态度来尊重民俗是正途。苦雨斋在《谈龙集》的《读童谣大观》中说:
日本中根淑著《歌谣字数考》,于子守歌以外别立童谣一项,其释曰:“其歌皆咏当时事实,寄兴他物,隐晦其词,后世之人鲜能会解。故童谣云者,殆当世有心人之作,流行于世,驯至为童子所歌者耳。”中国童谣当亦如是。儿歌起源约有二端,或其歌词为儿童所自造,或本大人所作而儿童歌之者。若古之童谣,即属于后者,以其有关史实,故得附传至于今日,不与寻常之歌同就湮没也。
民俗学也有责任来挖掘和保存我们民族所濒临湮灭的过往文化,即便活在当下更要命。拿“奼”来说,我单知道“奼”,古同“姹”,意指少女。知道了读音同“她”,买不起《康熙字典》来查。不知道也罢。“读书但求大意”,咬文嚼字是八股文作风,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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