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花枝又开始晃动了，这是海风，是生活在海山常年都在的海风。作为一名海山居民，我喜欢这样子的气候，觉得特别的窝心，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海山有专属于她的文化，取之不竭的文化。
即兴便找了处地儿坐了下来，突然间想到要写一篇文章，也不知为啥，还有了题目，索性叫《掌柜》。——前言
“小跳蚤，蛮身爬，叫掌柜，给糖渣。小跳蚤……”在南村集市的大街上偶尔会听到一群小孩子在唱这样子的顺口溜，而且边唱边跳，似乎是编好的段子。有时唱到很晚，甚至唱到被各自的母亲当街拖回家，有时还丢在这么一句话儿：别跟这个疯婆子，她脏兮兮的，然后把疯婆子给孩子们的糖渣扔在路上。
“叫掌柜，大妈给你们糖渣吃。”
“掌柜…….”
“乖，给……”
“似乎疯婆子在孩子们中很受欢迎。”我问了那买豆腐的大叔。
“当然啦，只要叫掌柜，就有糖吃。”
“掌柜？”
“是啊，她是疯婆子，老是叫孩子们叫她掌柜什么的，哪是什么掌柜啊。”大叔边整理摊位边摇着头说。
我继续走着，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晚，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我找了处地儿坐了下来。回头间，发现离我不远就坐了那个“掌柜”，她坐在井沿，正映着井水在梳妆。我看着她，红色的上衣，是那种六十年代的“大同衣”，纽扣样色有点儿像旗袍，裤子是花色的，不过有些补了黑色的补丁，特别的不称，不过这让我觉得“掌柜”疯虽然疯，却还不忘装扮，蛮奇怪的，底边穿着一对绣花鞋，还绣着一对鸳鸯，不过似乎年岁已久，磨得有些老旧。特别是她的头发，辫着两大辫子，活像两稻穗，这五六十岁的人怎么还打着小女生的装扮，觉得更奇怪了。
遐想间，天色已晚。夜，十分的宁静，月朗风清，给人一种清逸娴静的感觉。不远处，各家烟囱里之前弥漫的炊烟早已消失不见，就留下一道雾痕，任凭明净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流泻。
“咳咳…”走来一个大叔，嘴里咬着一烟斗。“小伙子，闲坐啊？”
“是啊。”我微笑地应着大叔。
“唉！牡丹这人啊，疯疯癫癫的，都这么久了，还这样。”大叔看着坐在井沿的疯婆子，说了这么一话儿。
牡丹，原来这疯婆子叫牡丹。我有些诧异。
“是啊，她是……”
那是1951年的春天，对，没错，是1951年，也是距离朝鲜战争还不到一年的时候，当时我还是个十九岁的小伙子，毕竟是年轻人嘛，踌躇满志，一直想报效国家，报效毛主席，便和村里一个叫朱祥的一同报了名，去当兵。抗美援朝嘛！大叔说到这儿，身体有些颤抖。
“那后来呢？”我问了一句。
后来，十天后我们便随大部队离开了村里。同行的朱祥，我叫他祥子，哭得泪流满面的。他刚结婚，跟牡丹。
“牡丹！那不是…”我吃惊地问。
大叔把我刚到嘴边的话儿给截了，“对！”她俩是邻居之前，后来经双方父母商量，便成了夫妻。小日子起早贪黑的过得虽苦，但两口子很是恩爱，让四亲八邻羡慕不已啊！
“那后来呢？”
后来，祥子说要做个有模有样的丈夫，便想要开一间饭店。不过穷人毕竟是穷人啊！似乎只有说的份儿。家里没啥钱，祥子只好一直搁置这件事儿。后来朝鲜战争爆发了！想到参军既可以报效祖国，有功还可以封个官儿当当，便一同报了名。
后来，后来到了朝鲜，我俩才知道战争的可怕，有时早上还在一起吃饭的战友，中午便牺牲了。
大叔说到这儿，深深地抽了口烟，眨着眼，似乎在追忆，追忆一段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历史，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经历。
后来，我们连到一个森林里作战，连长负伤了，我说让我背，祥子说他体力好，便背起连长，把枪扔给我。轰轰轰，我们身后掠过一声飞机声，之后我晕倒了，醒来是在随地搭起的医疗伤员区，而祥子，听护士说，和连长一起被导弹击中，牺牲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尸体。
大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看了还在梳妆的疯婆子，满是沧桑的眼睛里有些湿。
她，还没有孩子那会儿，结婚还不到一年，我退役后，拿着烈士状到祥子家，她看见我，很是高兴！说祥子呢？
我没有回答！想到祥子是我的战友，退役后我又做了个小干部，有些小钱，便担起抚养她的义务。
不过她疯疯癫癫的，不知为什么老是说自己是掌柜！
我离开了，临走前，再次看了一下疯婆子还有大叔。也许大叔永远不会知道：59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个小伙子对他妻子说：牡丹，我要赚好多好多钱，开一间饭店，就让你，就让你，当……掌柜！
小跳蚤，蛮身爬，叫掌柜，给糖渣。小跳蚤……
炜笔
8月8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