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风吹过麦田
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名叫会兰,随着二十三个年青人,一起上山下乡,从天津来到了一个小山村。这群年轻人中数会兰最小,在生产队里干活的时候,大家是均匀分配劳动量的,并没有给会兰任何照顾。会兰人小力气也小,活儿
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名叫会兰,随着二十三个年青人,一起上山下乡,从天津来到了一个小山村。这群年轻人中数会兰最小,在生产队里干活的时候,大家是均匀分配劳动量的,并没有给会兰任何照顾。会兰人小力气也小,活儿干得最慢,大家都去歇着了,会兰还得在地里忙活,等到会兰干完活回去,饭菜早就没了,于是又累又饿对于会兰来说是经常的事。
麦子熟了的时候,要抢收的,因为这个季节时常下雨,麦子若是泡了雨水,会发霉烂在地里。二十四个人,二十四块麦田,会兰不分昼夜奋战在麦田里,手上打了血泡,浸在汗水里,钻心地疼。厚重的雨云不断地堆积,眼看快要下雨了,可会兰的麦田还剩了一大片。会兰绝望地坐到了地上,痛哭起来。
忽然,会兰听到了一阵沙沙声,一垄垄的麦子倒了下去,又变魔术般地被打成了捆儿。会兰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男人正在会兰的麦田里帮忙拨麦子呢。
是小铁,村里出了名的铁杆光棍,因为家里成分不好,快三十岁了还没老婆。会兰抹掉了泪珠儿,也猫下腰来接着干活。小铁闷声说:“歇着吧!”又随手扔给会兰一块红薯。会兰坐在田埂上,啃着红薯,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是离开家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的关怀。
会兰麦田里的麦子终于在下雨之前收割完毕,从此以后,小铁经常帮会兰干活,也经常让老母亲为会兰准备一些好吃的,不声不响地带给会兰。
转眼会兰到了十八岁,从不起眼的毛头小女孩变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大队书记色迷迷的眼神不时在会兰身上瞟来瞟去,会兰浑身都感到不自在。
有一天晚上,会兰起夜,没好意思叫伙伴陪着。可谁知回来的路上,忽然从黑暗里跳出一个人来,一把捂住会兰的嘴,一面把会兰拖向草窠子。会兰徒劳地挣扎着,也喊不出来。
一个悲剧马上就要发生了,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有一个人恍若天神从天而降,救下了会兰,并且把那个恶魔痛打了一顿。形容猥琐的大队书记跪地求饶,愤怒的小铁只说了一句话:“小心我杀了你!”
这一段秘密同回城的希望一起被埋进了黑夜,只是多了小铁健康结实的身影不时出现在会兰的梦中。终于有一天,会兰对小铁说:“你把我娶了吧!”
小铁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不行,我不配!”
会兰说:“我就要跟你过,别人谁我也不要。”
勇敢的会兰把行李搬到了小铁家,就铺在小铁的行李边上。
会兰在小铁家住了三天,小铁在院里守了三天。
会兰说:“你要是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小铁说:“好吧,要是哪天你有机会回城,你一定要走,不用管我!”
十八岁的会兰成了三十岁的小铁美丽的新娘。
日子一过就是十年,会兰和小铁生了一儿一女,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虽清贫却也甜蜜。
小铁是个好男人,会兰和孩子们是他手心里的宝。
终于等到了回城的机会,可是会兰却不符合返城条件无法回到故乡天津。也有人说只要离了婚,会兰还是会回城的,可会兰怎么舍得小铁和孩子们!除了天昏地暗地哭,会兰又能怎么样呢?
小铁抽着呛人的旱烟,依旧沉默。
最后小铁在鞋底上敲掉烟袋锅的灰,作出了决定:“孩子我拉扯着,会兰你先走,等你找了好人家,孩子也大了,我让他们去找你。”
去公社办离婚手续的路上,小铁骑着借来的自行车驮着会兰,一路无言。山路颠簸,走走停停。眼见就到公路上了,会兰跳下了自行车,说什么也不走了。
“会兰你想清楚,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要是不走,你这辈子就得和我埋在这穷山沟里,永远翻不了身!”
“我认了,谁让我自己愿意走这一步呢!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孩子,从今儿开始,我再也不提回城这件事儿,我生来就是这命,认命!”
会兰和小铁抱头痛哭,返回村子。
又过了几年,会兰当动物园饲养员的父亲,在一次意外中被发了狂的老虎咬掉了脑袋,这一次血的代价,为会兰争取到了回城的三个名额。
三个,只有三个名额,会兰的心又一次陷入了惨痛之中。
会兰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天津,恍如梦中。父亲的惨死,让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头,精神恍惚,哭哭笑笑,一刻也离不开照顾。会兰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这次是真的回不去了。小铁办好了离婚手续,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把钱给会兰带去,还有两个孩子。
“我本来都不指望着能娶上媳妇的,能和你过了这么多年,又有了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我早就知足了,只要你们娘几个过得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小铁粗糙的大手为会兰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还记得娶你之前我说过,只要你有机会回城,一定要走,不要管我。娘离不开你,不能让娘再受苦了,我不在的时候没人帮你,你一定要找个男人嫁了,女人不能撑得太苦……”
小铁离开的时候,天空飘落缠绵的雨丝。会兰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次和小铁见面。
村里开了一个石矿,小铁去矿上干活,想多赚点钱寄给会兰母子,不想在点燃了炸药后被埋在了石头里,等村里人把他扒出来,只剩下了血肉一摊。
会兰这一次没有哭,泪早已流尽,一颗鲜活的心百孔千疮,会兰只是执着地把小铁埋在了最初他们开始相爱的麦田。
麦田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岁岁年年。小山村早就换了新颜,但是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只要那记忆的风吹过麦田,麦田便轻轻地吟唱起那曾经的爱情,那被大家遗忘,却永远活在相爱的人心中最纯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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