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蛮坡是故乡小镇外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山岗。光秃秃的山上原本就没有什么内容，加上老蛮坡那个土得掉渣的名字，真正知道它的人自然是不多。就连我们这种在小镇上土生土长了几十年的人，对它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其他的人就更不消说了。年前，因故回了一趟龙马。有些年没有站上这块生养了我的土地了。走在曾经熟悉的大街上，尽管一路上都是儿时的朋友结伴，迎面扑来的却是一串串的陌生场景。这种陌生让我的心里不禁暗暗有了些失落的情绪。
去顺河饭店吃饭的时候，儿时的老朋友发现我一路望着对面的老蛮坡发楞。便用戏谑的口气对我说：再到老蛮坡上去坐坐？我没有说话，只是扭过头与他相视一笑。心想，这一辈子也许再也爬不上老蛮坡了。我知道，即使现在有那上山的时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份心境。我在心里默默的宽慰自己说：不想上山并不是意味着忘记，而更多的是因为珍惜。是不想让自己轻浮的步履，踏碎了生命中最平静的那一部分记忆。
老蛮坡其实是一个废弃了采石场。坡高路陡，景象荒凉。加上几堆乱坟磊于坡上，镇上的人都对此望而生畏。除了耕种收获的季节，偶尔有附近的农民在坡地上干活之外。这儿完全就是被人群遗弃的地方。小时候，我也对此敬而远之。后来，随着那些胆大的孩子上过几次之后。感觉此地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登高临远之后。眼前的溪水，田畴，耕牛，炊烟……在落日下交汇成一道道梦幻般的风景。让人心旷神怡，乐不思归。而更让人惬意的是，在老蛮坡上静坐，可以得到暂时的心灵超脱。尤其在老蛮坡的山顶俯瞰山下的一切。有一种超然出世的感觉。当然那时候不懂什么入世出世的道理。反正觉得坐在老蛮坡上看风景，是一种特别轻松的享受。那时的小镇，就像鱼缸里那群晶莹剔透、快乐无忧的鱼。有了这样的体验之后，没事的时候总会约上几个朋友去老蛮坡上坐坐。大家虽然在一起坐看同一副风景，收获的却是不同的心情。
我们都是看着老蛮坡上的风景长大的那一群孩子。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免不了要喝几杯。无酒不成席，这是故乡多年来的待客传统。以前，我们用这种传统待客。现在，他们用这种方式待我。几杯热酒下肚之后，话也多了。场面也热了。这时，一个阔别多年的朋友向我举起了酒杯。他说，我本是不会喝酒的。可是我们有近二十年没有在一起了。今天大家相聚在一起不容易，趁着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的喝一个。见朋友一脸的真诚，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得仰头喝下了这杯酒。
二十年岁月蹉跎，然而这位朋友的精神样貌并没有多少变化。长相还是那么年轻，语言还是那么机智。只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重新坐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些冷冷的隔阂。说实话，朋友间用这种应酬作答的方式对话让人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以前，我们可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睡觉做梦。成天勾肩搭背，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后来，他上大学，我当兵。从此就天各一方。起先，大家还常有书信来往。渐渐的，书信也变得疏远了。最后彼此连对方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了。只是偶尔回家的时候，道听途说他一些消息。其实，他的人生也不是活得那么的如鱼得水。他大学毕业之后，被分在县里的重点中学教书。后来，不甘心一辈子把自己拴在狭窄的三尺讲台上。便义无反顾的辞去了教师的职位下海闯荡。听说他这些年走南闯北，闯了不少的地方，现在落脚在北京的一家外资企业里面。只是年近不惑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找个女人成一个家。
你还常回家来吧？放下酒杯，他还是那么自然的扶着眼镜问我。
也不是常回，一年回来一两次而已。我淡淡的一笑说。
是啊。现在大家都那么忙。忙得连回趟家都变成了一种奢望。不过你还好，离家不是太远。想家的时候，一抬腿就回来了。不像我离家那么远。
你也不远啊。坐飞机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路程。
呵呵。说的不错。不过，现在的事情太多。你不知道，在老外的手底下打工。要时时保持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否则，随时都有下课的危险。我现在又在负责西北片区的业务。所以，平时除了一门心思想着业务上的那些事情。基本上就没有多少想家的时间和精力了。再说，回一趟家油钱也得好几千。现在正值全球金融危机，挣钱多不容易啊，北京的消费又那么高，该省的还是省省吧。
他不想家的理由有些牵强。不过，我还是报之一笑，礼貌的说。呵呵，人还是忙点好，忙得充实。
不是充实，是压力太大。他摇摇头苦笑着说。还是你好啊，在国企里面上班清清闲闲的。上班的八小时之内想工作上的事，剩下的时间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哪像我们，在老外的公司里面做事，把自己的一切都搭进去了。结果还弄得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的。
为当年离开学校的事后悔了？我不解的望着他问。
那到没有。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要真的让我在国企的体制中按部就班的生活，我会郁闷得受不了的。小时候，算命的先生就说了，我命带驿马。呵呵，算命的先生早就把我的人生路线图画出来了。看来一辈子只得这么飘着，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那你刚才的话？
哦，没什么。这山望着那山高，中国人都是这样。没什么，只是感叹而已，感叹之后，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他大大咧咧的说。
你就准备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
我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才感到自己问题的有些唐突失礼。谁知，他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说。婚还是要结的，总得找个伴吧。只是，孩子的事就不打算要了。现在，中国的国情是不缺人。现在找个工作多难啊，原因就是中国的事太少，人太多。再说，现在养一个孩子的成本太高。风险也太高。即使，你把孩子养大了。也不能保证他完全成才。也就是说，你用一二十年的精力和财力来做的一件事，到头来产出的可能是废品。呵呵，这样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反正现在喜欢做这种事的人也很多。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他的思想还是那么新潮，他的话还是那么离奇。只是他一口一个中国人的叫法让我心里有些不快。也许是他这些年跟老外呆的时间太长的缘故吧。总是习惯把自己放在外国人的角度，居高临下的看待中国的一切。好像这样就真的出类拔萃，高人一等了似的。说实话，对这样的谈话我不习惯，也不喜欢。这就是我儿时的伙伴？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