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
当他接到学生科的电话之后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匆匆忙忙地向老师请了假;当时已经临近期中考试了,他只请了两天假;他并不知道这种事需多久;因为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舅舅家在县辖区的最边上,距他的学校
当他接到学生科的电话之后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匆匆忙忙地向老师请了假;当时已经临近期中考试了,他只请了两天假;他并不知道这种事需多久;因为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舅舅家在县辖区的最边上,距他的学校很远,比较偏僻,而且路也不顺,下了柏油路之后还有一土路要走。他买了车票,坐上了回去的车。在颠簸的车厢里,望着窗外,公路两边的广阔的麦田和村庄,开春时节,地里的麦子刚刚长到脚脖高。物与影迅速地向后方掠过,他什么都没想,他很平静。
傍晚他赶到了舅舅家。院子里挤满了人;乡下的长辈;穿着棉袄腰里系着麻绳;有的在抽烟;有的在交头接耳;小泥巴院子呈现出了一股神秘紧张的气氛。院子里的人没有注意他的到来;继续谈论着,他转了一圈没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他径直走向了舅舅家那栋灰色旧瓦房的堂屋。
堂屋的正墙上挂着陈年的毛主席画像;两边是一幅仰颂伟人的对联;四壁贴着一些破了边的奖状和风景画;两盏灯昏昏地照着;正堂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材;里面躺着的正是他的姥爷。
他的妈妈头上戴着白孝帽,全身白装,坐在一旁;眼睛又红又肿;她正和一个人在商量着事情。旁边围着他的舅舅,妗子,他的姨妈,还有几个他不知道叫什么,以前他曾在走亲戚时见过,过了一会有人认出了他,过来招呼:“这是小文吗?两年没见都这么大了。”然后有人过来给他戴上了白孝帽;腰里系上了白布。他搬了个小板凳,默默地坐在他妈妈旁边。
“戏班子已经联系好了,人家是老戏班子了,很有水平。明天早上不吃饭就过来”他舅舅说。
“那烟还够不够?来的人都要招呼好,人一来就先发烟,好人一定要做在前面,千万不能事后做好人。”他妈妈说。
“知道了。”他舅舅手里拿着一根稻草,不停地摆弄着,“小文请了几天假?”
“两天。这两天的课很密,不好请。”他答道。
“成绩怎么样?”
“一般,不很好。”他有点不好意思。
“别有包袱,只要努力就行了。”
通过墙上那面昏暗的镜子他看到了奇怪妆束的自己,他觉得很别扭,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在屋子里呆了一会,看见了他的表弟走了进来,他的表弟跟他一样,浑身孝装,样子很古怪。两个人会意了一下,钻进了里屋。
“你最近在玩什么?”两个人坐在了又黑又笨的木床上。
“没玩什么,我自己做了个笛子。”他的表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竹筒,笑着对他说“我还没做成,快了,你看,再弄几个洞就行了。”
他接过来看了一下,那个竹筒有一点弯曲,两端还不一样粗,既使做了出来也不会发出声音。他有点不屑一顾:“都是小孩玩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三个月前;他的姥爷肺病愈发严重了,每次吃完之后都要坐一儿;大口地喘气;这时他总是习惯地拿把扇子给姥爷扇一扇;把窗子打开透透气。喘过气之后姥爷会把圣经拿出来默默念诵,他听不懂其中的内容,只有最后一句“阿门”他常听到。
“阿门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是祝福的意思,祝福主安康,永远吉祥。”他回答道。
“主是谁?”他感到不解。
“主是耶酥,他无处不在,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在我们睡觉的时候他都在我们左右,他是万能的。他能保佑我们平安。”他边回答边喘息。
“他不是万能的,如果他是万能的那么你干嘛还靠吃药来维持身休?”
他不回答了,浮肿的眼睑使他显得十分虚弱。医生曾经吩咐过进食要忌盐忌水,以避免浮肿加重,可是他的姥爷偏偏爱吃咸的油腻的东西,有一次他对妈妈说:月呀,给我弄点肥肉吃吧,我馋得慌。他的妈妈没有办法只好给他弄一些。
这个时候他的行动已经非常困难了,每天中午吃过饭之后他会先把那张旧木藤椅搬到外面,然后扶着他在外面晒一会太阳,他也会自己搬一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和他聊天。他很爱跟他讨论他的信仰问题。
“主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创造的?”他问。
“主是天父创造的,为了众生最后他自愿受难了。”
“自愿受难是什么意思?”他很奇怪。
“就是为了大家,死了。”他喘了口气。
“他是不是什么有什么特异功能?”
“他是万能的。”他眯着眼睛,“说谁有特异功能那都是骗人的。”
“万能是什么意思?都包括什么?”
“什么都包括,他能给人幸福,带人进入天堂。”
天堂是一个模糊的词,他并不很明白这个词的具体意思。“嗯,”他在想自己该问什么了“你害怕死吗?”
“不怕。”他颤抖着嘴唇回答,满口的假牙几乎快要掉出来了,“每个人都会死,我死了
以后会跟随主进入天国。”
“天国在哪里?人死了以后还有东西可以存在吗?人死了以后应该是像熄灭的灯一样烟飞灰灭,什么都没有了才对啊。”他满心疑虑。
他的姥爷闭着眼不说话。
“你为什么信这个,这都是外国人信的东西,咱们这里的人都信观音佛。你没见逢年过节好多人去庙里烧香吗?”
他的姥爷答不上来了,还是闭着眼睛默不做声。他在中学的时候就已经染上了抽烟的恶习,他掏出一支烟点上,阳光照着升腾起来的烟雾好像是某些抽象的舞蹈,“抽烟对身休不好,你得把它戒掉。”他姥爷说。
“我知道,我很快就可以戒掉,我没上瘾,只是偶尔抽一支。”他其实是在说谎,“你年轻时抽烟吗?”
“抽。解放前连大麻都抽。”他闭着眼回答道。
“是吗?”他感到很意外。“真的看不出来。”他盯着那张他很熟悉的脸,他在猜那些皮肤的折皱里究竟藏了多少故事。“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
“真的吗?”他半信半疑,他看着他。
他看见柔和的阳光照在他苍老的脸上,他,像一蹲雕像。
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他和表弟被安排在了柴房,两个人搬了一张床,抱了几床被子,整理好之后两个人坐在被窝里胡乱地聊着,聊天聊地,讲一些天下奇闻,渐渐进入了梦乡。外面的大人们还在不停地忙碌着,准备各种葬礼需要的道具:纸,炮,火统,以及商议司仪细节等,一直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他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一片嘈杂,他和他表弟赶紧爬起来。戏班子的人已经到了,饭也不吃,每人喝了一大碗热的白糖水,然后
版权声明:本文由sf123找服网原创或收集发布,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
相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