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孩蹲在路边，郑重地把猫抱到我的怀里。
他说，我走了，就让它陪你吧，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

[到底是谁在装鬼]
我被一个叫叶正的男人扔在人潮汹涌的路上，为了那只，叫钱小多的小黑猫。
春天是万恶的发情期，我知道叶正早就厌倦了钱小多的夜不能眠，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决绝，一脚就狠狠地踢它出门，全然不顾死活。他的脸那么陌生，可是我分明记得，最初的最初，我带着这只仅有的小黑猫来投奔他的时候，他看着我们，眼里全是温柔。
也许我一直都明白，所有的善意都是有期限的。就好象两年以前，叶正对我说爱情是天长地久；一年以前，他改口说是朝朝暮暮；一个月以前，他索性说是半晌贪欢；半天以前，他咆哮着把钱小多一脚踢出门，我跟着追出去的那一刻，已经决定离开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他从不知道我流离失所的17岁。
当然也就不知道，钱小多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然后叶正就那么走了，想要甩掉一个人并不是那么的艰难，更何况是一个早已厌倦了我们的男子。当我抱着钱小多受伤的身体站在公路对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的疲惫远远大过于难受。盲目地走着，就好象过去那样，不知道走了多久，然后坐下来，抱着猫。
夏衍生骑着自行车经过的时候，钱小多趴在我的膝盖上，我们都睡着了。钱小多虚弱的叫声把我从恍惚的梦境中拉出来，然后我看见一个男人正俯身以研究的姿态看着我们，昏暗中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是那厮眼睛贼亮贼亮的，闪得我心里一个激灵，陡然之间没了睡意，把钱小多的小脑袋耸拉着紧紧捂在怀里，全身戒备地瞪着他。你，你是谁？
我？他挠了挠脑袋，乐呵呵地说，我叫夏衍生。
恩……名字听起来还不坏，可是大半夜的，你装鬼呢？我虚张声势地提高了嗓门。
哈哈哈。叫夏衍生的家伙指着自己夸张地实笑了三声，小姐，你半夜抱只猫猫阴森森地坐在路边睡觉，把它都饿得呜呜惨叫了，到底是你在装鬼还是我在装鬼？他一边笑着一边自说自话地伸手到我怀里来摸钱小多，咦，这小家伙受伤了？
一向对陌生人很凶悍的钱小多不知道是哪根筋抽风，竟然出奇温顺地在他的手上蹭来蹭去，并不住地伸出小舌头来舔食他的手指，夏衍生索性蹲了下来，继续逗弄着它，两个家伙亲热得仿佛一见如故。正交流着呢，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我和钱小多的肚子里同时传出来，夏衍生听见了，捂着嘴正想笑，眼睛一瞟碰上我怨怼的眼神，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问，一张逼近的脸上忽然露出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其实我是忽然想起叶正，想起往日今时的种种。心里一阵沮丧委屈，竟稀里哗啦地哭起来。
夏衍生像个傻子一样抱着钱小多在旁边陪着我，一大一小瞪圆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听说是看在钱小多的面子上，夏衍生才收留了我。
那个夜晚，他连人带猫地把我安置在他的家，然后他抱着钱小多连夜去了宠物医院。他不知道钱小多受伤的理由，只是愤愤地训斥我，好好的一只猫，跟着我迟早都会被虐待死的。我没解释，却记住了他说话的时候那种很温柔的眼神，疼猫的男人，总是让我有几分感觉不同。
我在夏衍生的家里逗留了下来，那条奇怪的安静的街，有一个寺庙的名字，叫燃灯寺。后来的很多个黄昏，我都会穿过街道去夏衍生的音像店里带钱小多出来散步，燃灯寺街上的人们会看到一个郁郁寡欢的女孩牵着一只郁郁寡欢的猫，她们有着一模一样忧郁的死表情。
收留一个陌生女孩对于夏衍生来说似乎是一件不太重要的事，就好象搁置一个随手摆放的玩具那样随心，他看上去淡然得甚至没有表情。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房间的墙壁上有张女孩子的照片，以及浴室里一些看起来像搁置了很久的女士用品，进出都有些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破坏了别人的领地。
对于我们来说皆大欢喜的事情，是夏衍生收养了曾经备受摧残的小黑猫钱小多，并和它相见甚欢。我想告诉夏衍生，钱小多是曾经被叶正虐待过的小家伙，有着严重的抑郁症，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糊涂而神经质，即便是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也已经不会为了寂寞嗷嗷呼叫，就好象我，亦不会再为了突如其来的失恋，有多难过。
夏衍生似乎很喜欢我的小黑猫，甚至想出教它听音乐什么的离奇招式。可是他用了很长时间很多耐心，依然不能让钱小多改变没事就抱着他的手臂蹭脸死活也不肯对陌生人撒欢的小样子。我和夏衍生常常就那样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在QQ上唠嗑猫。今天钱小多又撒野碰翻了一柜子碟，今天钱小多又把家里的沙发给抓坏了，今天钱小多忽然比往天要忧郁许多……
他时常说，乔琪，这果然是你的猫，非常有主人的气质。他的口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无奈。
但我知道夏衍生疼它，因为他逗弄着钱小多的神情，宠若情人。

我们从来都没有提及过彼此的过去，关于墙壁上的女孩，关于叫叶正的男人。
除了钱小多，仿佛再没有别的瓜葛。

[他在哪里呢]
叶正找上门的那晚，我刚刚洗完头湿淋淋地站在门口，对他的出现完全措手不及。
乔琪，他说，我讨厌的只是猫而已，你走了以后我才知道我真的错了。
这个男人言之凿凿，他的身上还穿着两年以前我们见面时候的那件衣服，白色的棉布上面用很夸张的红笔写着“乔琪，我爱你。”两年过去，看得出来那白布已经旧了，不知道被他从哪个箱子底下翻出来，还用红笔重新涂抹了一次醒目的字迹，他这样费煞心机的孩子气，可惜，我已经不再是两年以前隔着网络来投奔爱情的那个女孩子了。
我抱着钱小多，默默地推开他，关上门，却终究忍不住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回过头，夏衍生正交臂靠在墙上颇为严肃地用研究的眼神看我。然后他叹了口气，温柔地说，乔琪，过来让我抱抱你。

那个夜晚很长，我第一次走进了夏衍生的房间，墙壁上那个女孩子的领地。他抱着我，我抱着钱小多，我们说了很多话，也终于提及了往事。我说，夏衍生，你相信吗，我是一个孤儿。14岁被收养，被虐待到17岁，从那个叫家的地方逃跑了。
夏衍生并不回答，只是皱着眉，将下巴抵在我的头上，认真地听我说着。17岁那个冬天的夜晚，从养父的暴打下跌跌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