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花事

一树花事

高伉散文2025-10-31 08:16:23
芒果花开的季节,她是应该知道自己花事的。而我能吗?我扪心自问。这是一个二月春天的午后。阳光悠闲的斜斜地踱着方步,暖暖的,很软,像母亲锅里煮沸的糖被轻轻地舀起,又倾倒而下……窗外,遗落下一片都市喧器里难
芒果花开的季节,她是应该知道自己花事的。而我能吗?我扪心自问。
这是一个二月春天的午后。阳光悠闲的斜斜地踱着方步,暖暖的,很软,像母亲锅里煮沸的糖被轻轻地舀起,又倾倒而下……
窗外,遗落下一片都市喧器里难得的静。一堵已剥蚀了颜色的围墙,建在低矮的土坡。黄泥坡地上,已经被错落地辟出几块单人床般大小碧绿的菜畦。老油菜杆脑门顶着一团团蓬松松的花儿,恣意地扭动一身笨重的金黄的艳装。菜地的另一头是一棵孤零零的芒果树,站成了风景。那浑身黛黑的杆儿,根儿,筋脉突兀,斜愣愣地,生生地支起满树的枝呀、叶呀、花呀。老青的叶丛中,嫩叶油光滑亮,犹如新生儿的一只只挥动的小手。循着蜜蜂嗡嗡的穿行声,仔细辨认,在嫩叶的掩映下,居然可以找到几十簇金黄的果花。那些果花趁你不注意,将她馥郁的香味腾腾地直送入你的鼻孔里,似乎要逼迫你的嘴里说出诸如“鸟语花香”“芳香扑鼻”之类的词儿。
这样的早春的一棵树,从来谁都可以将它忽略的。
阳光依然懒懒地徜徉。它躺在树冠,地上便有了它的奇怪花斑;靠在墙根,能拽出了一身疲惫的影子。所以,如果映照在老人的脸,它一定是会犁出纵横交错的道道沟坎。瞧,满树嫩叶是越发油光可鉴了。春日的阳光这儿一抹那儿一抹地才涂上了油。那可爱的鹅黄色,叫人起身要冲过去,摘下几张,撕一撕,咬一咬,闻一闻什么的。然而这嫩叶此时似乎要逃离树冠,蠢蠢欲动。细细打量这树,这鹅黄、青绿、黛灰极富层次。它的美叫人视觉疲劳。
从围墙后面刮过一阵寒凉的微风,穿过午后阳光指缝,她又略带着些许的暖了。所到之处,地上的花呀、草呀纷纷向她点头致意。“叭啦啦……”黛青的树上竟刮落下一张叶片。我想,它必是这棵树上最早衰老的一张吧。因为衰败,所以它今天被逐出了这个曾经属于她的树的世界。正想着,从树上又扑啦啦地一股脑落下二三十张来。有几张伴几声小鸟的惊叫,安静地掉在根底下;一张却依恋地先撞在了它下方的叶子,接着是枝干,然后扑愣愣地在空中翻飞,一个后滚翻,在诀别生命的瞬间,她为自己选定了一个美丽的落点——终于,它斜斜地躺在坡上,毫无生机地躺着。它的颜色有点像父亲当年抽过的那种烟熏过的烟叶,很廉价很廉价的那种。树上的干枯的小花球,好似乐队演奏的一阵重鼓后的轻轻的又一阵颤钹,没等那枯叶分辩,沙沙地,从树上筛落下来,覆盖了上去。一切配合得默契极了。
毕竟这是发生在我们伸手能触摸到的春天啊,毕竟这是芒果花开之外的事。她来得有些叫我意外,唐突中凭添几许落寞。——郊外,憋一个冬天劲儿的青蛙正鼓噪着;河水早漫上了长满蒿草的河滩;农人又开始满含希望向湿润的田地里播撒开春的第一把种子……
习惯了用草长鸢飞,花香鸟语来形容和想像春天,这一幕确乎对我而言有些措手不及。这里有花,有花香,有干瘪的果花;有叶儿,有默默死去的孤叶;有那正在朝天昂起的茂盛,也有生命终结的毅然;有鸟语啾啾吟颂也有对生命的哀叹。那么,她们在想些什么?她们的内心是否曾经有过人的矛盾、痛苦的彷徨与挣扎?如果没有,那么她们这样做又为了谁?她们彼此准备去向谁负责?我想也许她还不知道,可能也无需知道。但在这个蕴育着生命,能够清楚地聆听到“春潮涨了,春潮涨了”的季节,这一串有些悲壮叫人兴奋的抽象符号,她到底意味着了什么呢?它是生的重演!死的轮回交替?再不就是责任的肩担?抑或是,仅仅只是道义上的敷衍?我竭尽力气用人的观点去想念去观照。无果。末了,我又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一棵树的事:她的花开了,香了;她的芽抽了,叶嫩了,她的树叶落了——甚至她连一句简单的道别也没有来得及说,留下整整一树的平静让你去浮想联翩。那么,我是应该声嘶力竭地高喊,竭尽全力地一同去享受这二月和谐的阳光和花儿的芬芳了,或者不断地告诉正在抽身疯长的嫩叶:珍重,珍重!或者无比哀怜地去祭奠这一堆春——的——落叶吧。
我不知道。然而花开叶落,只谋一秋。她们各自因曾经无悔地做了她们应该做的事,于是她们才这样有理由坦然地面对一切,包括死亡……
可以想见,当三月的脚步渐渐远去,满树鹅黄会逐渐泛青,青果又再次君临枝头。
 目睹了一树花事,觉得她凄美得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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