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很老了，老得连近在咫尺的女婿那里也走不了一趟，老得拄着的拐杖总是与道路平行。
因为父亲中年得子，又是一脉单传。我的婚姻问题一直都列入家庭的重要议事日程。自小，因为我们那里农村的风俗习惯，我订的“娃娃亲”就有四五个，但最终一个都没成功。究其原因，一是最初女娃娃家看重的是我的独崽家庭而不是我；二是不谙世事的我各方面都实在差强人意，没人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最后都找各种借口悔了亲。
在我读高中时，与我一般大的伙伴都先后定婚、结婚，比我大一岁的堂哥还有了小孩。那时父母很着急，不管我愿不愿意，就与我“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我旁边一个姑妈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表姐。印象中她好象比我大了七八岁；因为她的三弟我都得叫表哥。我姑舅很喜欢我，名分刚定下来就经常来我家走动，看我的眼神里是越看越爱。必定在那温饱尚未解决的年代里，我家的家庭条件令他咂舌，更何况那时的高中生在农村还很稀罕。因为表姐的年龄已到了非嫁不可的地步，父母就要我辍学回家完婚，我不甚自己的前程在婚姻里葬送，毅然反抗，最后父母还是妥协了。没当成我岳父的姑父为这事遗憾了很久，不久表姐就与一个比她还大四五岁的二婚男人结了婚。
虽然我成功的逃脱了一劫，但在我的婚姻问题上父母还不善罢甘休，要亲戚朋友到处为我物色婚配人选。高二那一年，我亲姑舅的父亲又为我看中了一门亲事，说的是本寨吴家荣老爷子的三女儿。这女子我熟悉，读小学时她比我低两级，她二姐与我同班。高高佻佻的一女生，一笑一酒窝。
荣老爷子家庭人丁兴旺，三男四女，三个大的男儿早已结婚生子，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嫁到我本家，一个嫁给我堂哥，一个嫁给我堂叔。三个儿子都已分家，俩老人就与两个小女儿一起住。
那时，我正在为高考作最后努力，根本没心思谈婚论嫁，父母就动员已出嫁的两个姐姐来作我的思想工作。我抵挡不住家人的轮番轰炸，最后不再个徒劳的挣扎，前提是必须等我高中毕业。
其实父母是太一厢情愿了，人家荣老爷子的三女儿根本就看不上咱。说什么不想嫁到独子家庭，受外人欺负不说，独崽家庭难以侍候。但姑舅的父亲接着又说，老三虽然不愿意，老四倒是愿意的。皱紧眉头的父母又展开了笑容，也不再征求我的意见，忙不迭的应承了下来，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看来荣老爷子命中注定是当我岳父的。
我是直到所谓的未婚妻出嫁，我家去送礼时才知道是姐妹易嫁了的。我当时正在作高考的最后冲刺，对于父母的荒唐抉择我也没时间去抗辩。未婚妻的幺妹如今反成了我的未婚妻，想来也有点拍案惊奇。
对于岳父的四女儿，说实话，我是没有多少映像的。只记得她比我要小好多，我读小学五年级时，她常来找她二姐，那时她还在读小学一年级。人有点矮胖，也许是上学得晚，比同年级的人好像要大一些。反正我是决心要离家出走了的，我不想受到无爱婚姻的羁绊。爱谁谁去，与我无关。
虽然有了婚约的名分，但岳父并不象别人那样常来未来的女婿家走动，即便是他偶尔到大女婿、二女婿家来，即便那只是一墙之隔，如果不是我的家人去请，他是绝不会到我家的。我不知道他是不不喜欢我还是在顾忌着什么。
当我如愿考取大学以后，父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兴高采烈，岳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喜出望外。也许是我把他们的如意算盘在无意中打乱，我的意外中举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婚约的解体，可怜的岳父只当了我还不到一年的岳父就这样结束了。岳父在思想上也准备默默接受这样的现实，只等媒人把我家道歉的语言向他转达。
父母为我的这场婚约好象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在我临去学校时硬是要三叔带我去岳父家走了一趟，并且要岳父的二女儿也就是我的叔妈早就给岳父捎了口信。父亲的语气坚决得令我心寒，我抗争了半日，但还是在三叔的生拉硬扯下第一次上了岳父的家。
到岳父家时天已断黑，那时我的三个舅子都已分居，岳父岳母和他们的小女儿独住老屋。我们到时，他们全家人包括已出嫁的三个女儿都齐刷刷的在家等候，酒菜早已摆满了桌。我们的到来，岳父的脸上也有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办了菜如果久等的客人不到那是怎样的一份尴尬啊！
这场酒席的气氛应该是比较轻松的，因为我的到来，以前的种种猜疑都烟消云散。大家都避而不谈婚约，一切尽在不言中。我的前程成了酒桌上最热门的话题，我的未婚妻与姐姐们另坐一桌，倾听我们的笑谈。从我进屋到现在，我都没怎么好好的看她，醉眼朦胧中，隐约比以前漂亮了一些。
这时的岳父已经是年近花甲，由于早年积劳成疾，腰已经有些弯了。他早已不再从事田间劳作，只做一些手边的体力劳动。但他在大家庭里的权威却倍受尊敬，就连酒桌上的进程都由他来推进。
岳父和三个舅子都是海量，平时他们父子大年三十都要喝个东倒西歪。三叔不会喝酒，三杯下肚早是面红耳赤，我喝酒还不上道，酒还没进去就出来了。但岳父总是对我喝酒循循善诱，说每杯只要我抿一小口，其余的他们帮着我喝。我却不过老人家的心意，硬着头皮也喝了许多。醒来时，我与岳父睡在一起，桌上还有他给我倒好的凉水，我为岳父的细心照料而感动。
去学校时，我家里办了酒。岳父和三个舅子都如期而至，平时很能喝酒的岳父这时却不怎么喝酒，我知道他是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张扬。虽然我们的名分暂时定了下来，但现在说什么的都还有。临去学校时，岳父独自给了我很多的学费。看着他日渐沧桑的脸，我真的有些过意不去。
去学校的几年，虽然我还在为我的婚约作无力的抗争，但在父母的强力打压下一切都无济于事。每年的寒暑假，我依旧去岳父家走动。岳父虽然知道我心起波澜，但还是对我隆重以待。每一次醉酒后，都是岳父给我服侍。我从来没见过岳父醉酒的样子，所以我从来没有服侍过岳父。这时的岳父于我，热情中很有分寸。
我和妻子结婚后，岳父对我爱护了许多，这在婚前是没有的。他会对我说少喝酒，少抽烟，经常回家看望父母等私心话语。这时，由于远离老家，居无定所，我一直住单位的单身宿舍房，参加工作十余年，岳父老了十余岁，但他一次都没到过我的单位。但凡是我每回家一次，如果我没去看岳父，他都要来走我。陪我喝喝酒，聊聊天。他的腰这时明显又弯曲了许多，皱纹又深